我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可唯独你们,我希望有来生。
Chapter1·初见
“轰隆隆…”一声压抑的雷声闷响,伴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乌云,张牙舞爪地向地面扑来。陆言穿着正装,略显拘束地站在成华公墓的草坪之上。他在等一个人,一个被无数人所期盼向往的人;他也在等一个时代,一个混乱却辉煌的时代。
在一片昏暗之中,有一双眼睛睁开了,从一开始的略显迷茫,眨眼间又恢复到平时的沉稳平和,只有眼中残存的些许疑惑证明了他对于目前处境的不解。他站起了身子,抬起了头,环绕着四周。周遭绿荫蓊郁,有鸟鸣,有花香。却独独没有自己记忆最后的鲜血漫天,枪声阵阵。
“这是哪里?我,不是已经……?”他低声轻喃,不解道。
而一旁的陆言却不禁睁大了眼睛,或许是睁眼过快,或是因为其他原因,终是在眼眶中渗出泪光出来。在因为泪水而微微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眼前这个人的模样。
一席满是皱褶的灰布棉袍,宽阔的额头很干净,浓黑的双眉下神情若然,方形的脸上一片平和,就像他最后一张站在绞刑架下的照片一样,他没戴眼镜,面色从容地站在陆言面前,哪怕不知道身处何地,他身上仍有着令人信服的冷静与智慧。
这时他转过了头,看到了陆言,向他露出了笑容。眉毛上弯,方形的脸因为笑容变得更方了,像极了在赵纫兰女士口中的那个“憨坨”。他招了招手,缓缓向陆言走来,像是带着一个时代的光芒,轻声对他说了一声
“你好。”
顿时,如银瓶乍破,陆言看到了一个混乱却灿烂的时代向现世缓缓展开,那里有着中华民族最宝贵的精神,那里有着百家争鸣的绚烂,那里有着中华民族站起来的力量。那里是中国崛起的根与魂,是无数人为祖国奋斗付出的最大底气。 而现在,他在向自己招手问好,陆言赶忙整了整衣服,忍住心中那满腔情绪,因紧张而微微沙哑的声音说道,
“您好,大钊先生。”
李大钊向陆言轻轻鞠躬,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儒雅。 陆言连忙躬身还礼,“您好,大钊先生。” 他顿了顿,接着介绍起了自己 “我叫陆言,字成江。很荣幸认识您。”
“陆成江?停云霭霭,时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陆成江。”李大钊笑了笑, “好名字。那么,这位小同学,可以告诉我,这是哪里吗?而且,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看出了李大钊的疑问,陆言连忙为他介绍起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大钊先生,现在是公元2022年,如果民国还在的话,应该是民国110年了。”
一旁的李大钊似乎被惊到了,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现在是九十五年以后的世界?” 在得到陆言的肯定之后,大钊先生更加感到不可置信了。
“那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李大钊不解道,这一切的经历对于他这个坚定地马克思唯物主义者,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这需要您自己找到答案。我相信,在未来,您会知道原因的”,陆言却对这个问题闭口不答。 “我想,相比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您对于未来应该会有更想要知道的吧?”陆言深深地看着他。
是啊,关于未来,自己有更想知道的。这个问题一直在自己心中盘旋,自从那抹颜色被自己从苏联带到中国,就出生的疑问。那个问题就一直在胸口中冲撞,无时无刻不在,每时每刻都想。在知道自己来到了未来,那个问题更加地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终于,他开口,用微微沙哑的嗓子问出了,那个被自己,被仲甫,被延年乔年,被长辛店的工人,被无数当时的同人兄弟,用一辈子所追寻探索的问题。
“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吗?”
他紧紧地盯住陆言,他不想也不愿从陆言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在百年前,他和一群志向相同的青年,在一片黑暗中点燃了那抹红色的火焰,不大,却足够温暖,给他们带来了无限安慰。但那抹火焰才刚刚出生,颤巍巍的,她还是太小了,和她身处的黑暗比起来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谁也不知道关于未来,她会成长还是就此熄灭。
“是的,大钊先生。百年后的中国,她证明了您的观点。”
“社会主义没有也永远不会辜负中国!”
“好!好!好!好啊,真的是,太好了”,李大钊笑着笑着,忽然涌出泪来。就像一个终日肩负重担的人,终于有人告诉他目的地到了,你不需要再这么辛苦地挑担了,你可以坐下来,好好歇歇,你真的已经很累了,休息一下吧。
看到这一幕的陆言才意识到,如今的自己,站在历史后来人的视角看先辈们,认为他们伟大,那是因为自己身处在先辈们用大量的鲜血和牺牲才换来的“盛世中国”。但从他们自身的角度出发,他们的伟大和悲壮远比自己印象中的还要深重得多,因为他们在牺牲之时并不能预知未来,不知道自己的牺牲对中国的胜利有多大意义,也不知道要用多少年才能迎来胜利,甚至不确定能不能胜利。他们只是抱着一腔热血,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向前走,他们在牺牲之时所能依赖的只有执拗的信念——对自己心中所探索的未来新中国道路的坚守。
原来,历史书上短短几句,是他们拼尽全力的一生。
Chapter2
李大钊哭了很久,也笑了很久。就像一个孤身在外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家,终于将深埋在心中的不安与忧虑,混合着归家后的喜悦安宁一并宣泄了出来。
陆言年纪还小,不明白那是怎样复杂的情感,让他仅仅是听着声音,就觉得沉重,就像在这条路上有着无数声音,或老或少,或男或女,他们站在黑暗中,嘶喊着,怒吼着,向着国人大喊:“站起来!站起来!不要睡!向前走,向着那抹红色火焰去走啊!”字字啼血,句句带泪。
倒是李大钊先缓过神来,他缓缓走到陆言的身边,像父亲一样拍了拍陆言的肩膀,“证明了就好,证明了就好。”“那么,小同学,现在的中国怎么样了?”
陆言自豪地说道:“放心吧,先生。中国虽几经波折,但都一一挺过来了,并且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未来也会越来越好。”
是的,这个国家,总是被他们之中最勇敢的人们保护的很好。
“先生,让我来给您讲讲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吧。”
“在您去世不久之后。1931年9月18日,日本驻中国东北地区的关东军突然袭击沈阳,以武力侵占中国东北。1932年2月,东北全境沦陷…..日本在东北建立伪满洲国傀儡政权,开始了对东北人民长达十四年之久的奴役和殖民统治。”
“至此,十四年抗战开始。”
“直到1945二战结束,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两人边走边聊,终于来到了天安门附近。
“那些人是干嘛的?”
“排队看升旗的,因为人太多,经常得从头一天半夜开始排,不然就只能看人头啦。”
“升旗…..我们的国旗,是什么样的?”
“您要想看,那咱排队吧。”
“好!”
时间总是在等待的时候过的很慢,李大钊是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下。只是焦急的等待着,不时抬头看看光秃秃的旗杆。陆言看他等的着急,便想着用其他东西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先生,等也是等,我来教您唱国歌吧”
“国歌?是新中国的国歌吗?好啊!”
李大钊激动得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
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 起来 起来——
前进! 前进! 前进! 进!
夜逐渐深了,李大钊看着天安门城楼上的润之画像,不再需要问,他知道的,这个民族的苦难持续了上百年,这个国家曾经风雨飘摇广厦将塌,很多很多很年轻的孩子死在了为国为民的路上,而他们却无法看到这盛世,他忽然想起陆言说要自己找到出现在这个时代的答案——难道是上天想让他们来看看自己梦中渴望的新中国吗?
东方逐渐泛起淡淡的青,天安门前响起整齐的步伐,人群开始攒动,有的家庭两个孩子,母亲举不动,父亲一次性又只能举一个,孩子哭闹,被李大钊听了去。
“我帮您吧。”
于是小男孩骑在了李大钊的脖子上,国旗随着太阳一点点升起,陆言在人群中看那一大一小,小孩子眼里映出国旗的红,李大钊满脸的泪,他能看到,那厚厚的胡子下抿的紧紧的嘴。
伟人永远是伟人,1927年他用鲜血托起苦难的人民,2022年他用肩膀托起民族的未来。
Chapter3
看完升旗,李大钊在陆言的带领下,终于进了家。
屋内,皎洁莹白的月光和剔透炫目的水晶灯光,和着电视节目的声音,一起向着门口涌来,带来一股浓重的人间烟火气,如一双母亲的手抚平了李大钊心中的疲惫,让这颗漂泊的心在这一刻真真切切的落在了实处,扎了根,发了芽。也许,这就是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独特的对于“家文化”的感受吧。
不随远近改变,不因亲疏离去。
陆言一点点的教李大钊熟悉现代生活的各种用品,从电视到冰箱,从防盗门到热水器,大胡子革命者此时一点也不像个革命干将,倒像是个孩子,新奇的看着屋子里的一切,眼里全是求知的光。
一晚上很快过去,李大钊习惯了早起,天还擦黑他已经睁眼,生前为中国操劳一生,如今忽然可以不那么累了,到是很不习惯。
李大钊习惯了用双脚丈量社会,所以当他想了解当今时代,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那昨天才接触的手机或电视,而是依然靠走,靠亲自去看。
衣柜里有现代服饰,大钊先生一件一件的试,穿哪个都别扭,在镜子面前好一顿照,觉得哪身和自己都不搭。
出门前终于决定好了一身衣服,是一身还算复古的西装,这是目前的李大钊穿着最舒服的衣服。
即便是当年的新潮革命者,也做不到一下子接受百年变迁,但没关系,他懂自己,自己的心是开着的,跟上时代是迟早的事,若是可以,他还想继续为如今的中国再多做些什么。
一切准备妥当,他出了门。
他随意上了一辆公交车,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的一草一木,公交是双排座,偶尔有一些爱与人攀谈的老大爷,见到这个留着大胡子穿着复古西装的奇怪男人便会好奇的和他聊上一聊,而李大钊总是说得少听得多,他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了解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国家。他说话友善又有独到的见解,引得车内人总是忍不住和这位亲切的“怪人”攀谈。
不总是这样吗,深入人民群众,他从民国起就是这样做的。
总有些人,总有些信仰,是逾百年而不变质的。
公交车慢慢悠悠地在路上开着,李大钊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去,百年后的北京和他记忆中的北京城变化了太多,没有了在路边乞讨的破烂乞丐,没有了菜市场边围观砍头的麻木人群,没有了黄沙漫天下的破烂房屋,没有了太多陈旧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开阔无比的长安十二街,还有飞驰而过的汽车,以及,大钊先生抬了抬头看向了微微刺目的太阳,夺目的阳光映在他的眼中,李大钊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
“以及,无数同仁梦寐以求的,数万万同胞眼中的光。”
不复曾经的麻木,现在的人们眼中闪烁的对生活的热情与希望的光,是他们在黑夜中苦苦追寻的目标啊。虽九死其犹未悔。拼搏不息,奋斗不止。这不正是中华民族历经千难风霜仍屹立不倒的根吗,那刻在中国人人骨子里的,中国人所独有的“温良”。看着中国新青年蓬勃的青春动力,看着新中国腾飞的发展,他好似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崭新的世界。应该是想让他来看看这个新生的中国,看看这车水马龙,看看这昂扬向上,看看这当初让他们无数同仁抛头颅、洒热血渴望换来的——新中国!
在瞬间,周遭环境顿时间静止不动,像是老旧胶片一样,各各时空碎片散落在李大钊身边,在光怪陆离的碎片间,他看到了陆言的身影,陆言含着泪靠近李大钊:
“先生,因为在未来,有无数人在心底怀念着您,希望您可以回来看看这盛世山河,大家不相信神仙鬼怪,但因为您的存在我们希望您可以看到,这盛世如您所愿。”他顿了顿,“先生,因为这数万万意念所以您得以来到这个时代,但是您毕竟不是这时代的人,所以,在您明白来着的原因之后,您就要回去了”
“回去?”李大钊温和地问道,“是回到我的世界吗?”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大钊先生轻叹一口,说道:“没关系,能够看看这未来之中国,已是吾辈毕生之所愿不负了。”只可惜,仲甫,他们没能看到。但他相信,在他们的心中,自有一片关于未来之中国的盛世之景。
“那么,陆言。我们终会在历史中相见。那时候的中国,定当是一个火红的中国!”
“社会主义绝不会辜负中国!”
Chapter4·终章
“杀了他....”
“不能让他活着.....”
“勒死他,吊死他,就现在!就现在!”
李大钊在一片谩骂声中睁开了眼睛,恍惚之间,发现自己还是身在刑场,对面是丧心病狂的敌人,身后是执行绞刑的刽子手,而自己的脖子上正套着绳套。未来一切仿佛黄粱一梦,但周公梦蝶,还是蝶梦周公,谁都说不清楚。未来之旅太过梦幻,但李大钊相信,拥有社会主义的中国,未来一定会是一片光明,因为,这是中国啊!
“行刑!”
绳套拉紧,在缺氧带来的幻觉中,李大钊好似又看到了在未来世界里,那满目的中国红,他笑了,对着敌人的方向喃喃道: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